暮色四合時,恭華的偏院靜得可怕。窗欞緊閉,連檐下的宮燈都未點,只隱約有酒液傾灑的聲響,從厚重的木門后滲出來。
貼身侍女在外叩了三次門,都只聽見里頭含糊的斥罵:“滾!都給我滾遠點!”
屋內,恭華斜倚在鋪著錦墊的地板上,身前散落著三四個空了的酒壇,琥珀色的酒液順著壇口淌下,浸濕了她月白色的宮裝下擺,黏膩地貼在地上。她一手攥著半壇未喝完的烈酒,一手死死抓著塊繡帕——那是先前與陳稚魚在一起玩樂時,不慎弄臟了衣裳,她用帕子給自己擦了臟物,這方帕子,就順理成章的落在了她的手里,帕角繡著兩尾纏在一起的小魚,因是她的閑興之作
“離間……呵呵……”她含著酒氣低笑,笑聲里滿是澀意,“我還以為多高明的法子,到頭來,倒像個跳梁小丑。”
她原以為,那些桃色新聞能讓陳稚魚對陸曜心生嫌隙,哪怕只是一絲懷疑,她便能趁機靠近,可陳稚魚偏不。
傳流言的那幾日,她特意邀陳稚魚相見,想探探她的口風,而她眉眼間雖有倦色,提起陸曜時,眼底的暖意和信任卻絲毫未減,連看她的眼神,都比往日淡了幾分,帶著刻意的疏離。
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……”恭華將酒壇往地上一摜,瓷片四濺,她卻像沒察覺般,腦子早已經是一片混沌,酒勁上了頭,令她自說自話,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些什么,指尖用力攥著那塊繡帕,指節泛白,“你明明知道我……我對你的心思,卻偏要對著他笑,對著他好……他憑什么值當你對他好?”
酒意上涌,眼眶卻猛地一熱。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,撲到窗邊,卻不敢推開窗,只隔著窗紙望著遠處——那里是蘭新院的方向,此刻大抵也是燈火通明,陳稚魚正和陸曜并肩站在庭院里,看晚霞,說家常,像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。
“憑什么……”她聲音發顫,一拳砸在窗欞上,指腹被木刺扎破,滲出血珠,卻渾不在意,“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……只是想讓你離他遠一點……為什么做不到?”
他們臭男人,心里眼里都只有權勢和算計,又怎會有真心呢?
如今她年輕貌美,可等十年以后,二十年以后呢?待她年老色衰,男人又豈會守著一個遲暮之人?
她就不一樣了,她是女人,最明白女人,也最懂得如何去愛女人,她知道這心思是禁忌,是見不得光的,可越是壓抑,就越瘋魔。
她以為只要拆了他們,就能守著陳稚魚,哪怕只是遠遠看著,也好過看她和別人琴瑟和鳴。
可如今,計策敗了,人也疏遠了,她像個被剝光了外衣的囚徒,困在這滿室酒氣里,連哭都不敢放聲。
最終,她順著墻壁滑坐下去,抱著膝蓋,將臉埋在臂彎里。酒液混著淚水浸濕了衣袖,只有斷斷續續的嗚咽聲,在寂靜的夜里,顯得格外凄涼。
怎么甘心呢?
朋友一旦做不成,往后去,就只會越走越遠,可她做了這一切,不是為了和她劃分界限的。
恭華捂著額頭,手握成拳,錘了下鈍痛的額頭,不能就這么算了,她不會輕易放棄的。
離離開行宮不過五日,齊珩忙了這些日子,也終于給自己放了兩天的假,好生在行宮待著,這兩日,組織了一場夏日蹴鞠,男女分場,不論身份,共同盡歡。
“蹴鞠?”陳稚魚握著一冊書卷,好奇的看向朝媽媽。
“是呢,外頭都在傳,蹴鞠場已經在打理了,屆時不論男女老少,皆可上場盡歡,連下頭這些丫頭小子們,都興致勃勃,相約出去苦練技術呢。”
陳稚魚眼里滿是興味,民間人沒什么燒錢的愛好,偏巧這蹴鞠,有腳就行,她小時候同玩伴們,丟沙包、蹴鞠、踢毽子,都不在話下,只是如今的場合,恐不是她能隨便上臺耍樂的。
不過,也不耽誤她看著旁人玩,也是一大樂趣嘛。
恰好這兩日天氣清爽了些,在戶外活動也不會太磨人。
陸家應是沒誰會上場,陳稚魚便只坐等開場后,看旁人的精彩,卻不想陸曜與陸暉,竟都報了名,更沒想到的是,恭華作為皇室長公主,也報了名。
自那件事過后,他們之間來往少了,恭華很少來見她,也沒再約她出去作何,陡然聽到這個消息,還讓她愣了好半晌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