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議論像冰冷的針,刺著小荷的神經,讓她剛剛鼓起的勇氣又有些消散的趨勢,但她感覺到云舒握著她的手依舊穩定干燥,沒有絲毫顫抖,便又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。
正廳里,溫暖如春,銀絲炭在獸耳銅爐里安靜地燃燒,散發出融融暖意和淡淡的松香。這與冷月苑的冰窖般的寒冷形成了殘酷的對比。
趙側妃趙婉如正慵懶地坐在主位的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,身上穿著一件價值不菲的湖藍色掐絲云錦襖,領口袖口綴著光滑的銀狐毛,更襯得她肌膚勝雪。鬢邊一支東珠步搖流光溢彩,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。她正漫不經心地用戴著翡翠護甲的手指捏著一枚蜜餞,旁邊小幾上放著精致的官窯茶盞和一碟干果。見到云舒進來,她放下蜜餞,拿起絲帕優雅地擦了擦嘴角,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、溫柔得體的笑容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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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妹妹來了?快坐。身子可好些了?聽說你昨日忙活著制藥,可別累著了。”話語親切,眼神里卻是一片冰冷的審視和嘲諷。
云舒在她下首的椅子上安然落座,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廳內布置,最后落在趙側妃手邊小幾上放著的一本賬冊——封皮樣式熟悉,正是她昨夜挑燈夜戰,根據原主零星記錄和自身記憶整理出來的那份關于月例克扣的摘要。
“勞側妃娘娘掛心,暫時還死不了。”云舒語氣平淡,直接省去了虛與委蛇的客套,“娘娘要查賬,妹妹自然全力配合。”她說著,從小荷手中接過另一本更顯陳舊、邊角磨損的冊子——這是原主那本藏在妝匣最深處的原始記錄,輕輕推至趙側妃面前,“這是冷月苑近三年領取月例的流水細目,請娘娘過目。或許與娘娘手中那本總賬,有些出入。”
趙婉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瞬,她伸出保養得宜的手指,有些遲疑地翻開那本舊冊子,只看了幾頁,臉色便漸漸沉了下去,指尖微微發白:“你…你什么時候把這些東西翻出來的?!”她的聲音依舊保持著柔和,卻透出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怒。她明明記得,蘇云舒懦弱無能,從未在意過這些俗務,更別提如此清晰地記錄!
“原主病重昏沉時,似乎預感到什么,掙扎著將這些零散記錄收撿藏匿,怕被有心人篡改湮滅。”云舒淡淡道,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趙婉如略顯慌亂的臉,“娘娘若對此記錄存疑,可以立刻傳喚廚房的張嬤嬤和門房的王伯對質——他們被‘暫借’多年的月例銀,我昨日已派人連本帶利送還了。他們應該很樂意證實這賬目的真實性。”
“蘇云舒!”趙婉如猛地站起身,動作太急,寬大的衣袖帶翻了旁邊的茶盞,上好的青瓷杯“哐當”一聲摔在地上,碎裂開來,溫熱的茶水濺濕了她華麗的裙擺。她此刻再也維持不住那副溫柔假面,臉上青紅交錯,指著云舒,聲音尖利,“你敢跟我耍花樣?!”
“妹妹不敢。”云舒也徐徐站起身。她身量本就比嬌小的趙婉如高挑幾分,此刻站直了身體,雖然清瘦,卻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凜然之氣,“只是昨日春桃姑娘代娘娘傳話,說要查我的賬。我思忖著,既然要查,自然要查個明明白白、水落石出才好,才不負娘娘‘公正持家’的美名。”她語調平穩,卻字字如針,精準地刺向趙婉如的痛處。
她伸出纖細的手指,點在那本攤開的舊賬冊上:“這上面白紙黑字記得清楚:過去三年零四個月,娘娘每月以‘統籌中饋、補貼用度’為由,克扣我月例十兩;去歲寒冬,以‘庫房炭火緊缺、需高價外采’為由,一次性克扣二十兩;今年開春,又以‘需打點宮中嬤嬤、為王爺(遠在北疆)打點關系’為由,克扣十五兩……林林總總,共計五百余兩。這些,娘娘可還有印象?”
趙婉如的臉漲得通紅,胸脯劇烈起伏,顯然是氣極了:“你胡說八道!血口噴人!誰準你私自記錄、窺探中饋賬目的?!這根本是做偽證!”
“是不是偽證,娘娘心里最清楚。”云舒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個更小的、頁面發黃的本子,輕輕放在那本舊賬冊旁邊,“巧的是,我整理妝匣時,還發現了這個。似乎是娘娘某次來‘探病’時,不慎遺落在我這冷月苑的?上面好像記著些太師府的日常開銷,還有幾筆……來自王府的‘意外之財’?末尾似乎還有娘娘一枚小小的私印戳記?妹妹愚鈍,看不太懂,正想請娘娘解惑。”
那正是趙婉如自己記錄的一些見不得光的私賬!她一直以為丟在哪里或是被心腹收著了,萬萬沒想到竟然落在了蘇云舒手里!還偏偏在這個要命的時候拿了出來!
趙婉如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小本子,瞳孔驟縮,臉色瞬間由紅轉白,最后變得一片慘白,毫無血色。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,猛地后退兩步,小腿撞在沉重的椅子腿上,踉蹌了一下,狼狽地跌坐回椅子里,手指顫抖地指著云舒:“你…你…你這個毒婦!你算計我?!”
一旁的管事嬤嬤錢氏見狀,早已嚇得魂飛魄散,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磕頭如搗蒜:“側妃娘娘明鑒!娘娘饒命啊!是…是王妃!是王妃昨日威逼利誘奴婢,奴婢不得已才…才幫她搬了妝匣,奴婢不知道里面有這些東西啊!”她急于撇清關系,語無倫次。
“妹妹這話可真是冤枉我了。”云舒輕輕笑了笑,那笑容落在趙婉如眼中卻比冰還冷,“我若真是毒婦,昨日拿到這些,直接封箱送去宗人府或者御史臺豈不是更干凈利落?何必只是將虧空銀兩補償給被盤剝多年的下人,全了府里和氣,又在此刻merely提醒娘娘呢?”
她向前邁了一小步,微微傾身,逼近癱坐在椅中的趙婉如,聲音壓得更低,卻帶著千斤重量:“倒是妹妹您,身為親王側妃,長期克扣正妃份例中飽私囊,假借名目私吞公中財物,甚至可能……牽連母家太師府。這些若是捅了出去,被皇上、被皇后娘娘知曉了,您說,依照《大周律》和《內宮律例》,該當何罪?屆時,即便是太師大人……怕是也要被御史們的奏折淹沒了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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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……!”趙婉如猛地抬頭,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懼和滔天的怨毒,像是要將云舒生吞活剝,“你以為憑這些就能扳倒我?做夢!我爹是當朝太師!深得皇上信重!你以為誰會信你這失勢孤女的一面之詞?!”
“太師?”云舒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太師若果真清廉如水、圣眷正濃,妹妹又何需頻頻私自往宮中輸送厚禮,打點各路關系?太師若真疼惜妹妹,為何不早早為您打點周全,讓您無需行此險招,留下這許多把柄?妹妹,我勸您一句,適時收斂,猶未為晚。否則,下一次來查賬的,恐怕就不是我這個‘失勢孤女’了。或許是宮里來的掌事太監,或許是宗人府的理事官……那場面,恐怕就不太好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