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百零八、
按理說,顧見卿這樣重要的犯人,再加上與顧宵這樣深的關系,應當要好好審問上好一段時日才行,可他實在是太過配合,配合得令人生疑,卻每一句話都有跡可循,他幾乎是問什么便答什么,甚至還順便說一說自己知道的其他相關事情,替大理寺理一理關系。
不知記斷了多少狼毫筆,不知寫滿了多少金陵紙,不知磨完了多少徽州墨,無數血淚,無數人命,無數波詭云譎,就在顧見卿的口中,輕飄飄地落了出來。
甚至那些錄官拿著狀詞讓他畫押的時候,尚且還有些恍惚,原以為顧見卿會是所有案子最難的地方,沒想到這天還沒亮,他已經盡數交代完畢。
換言之,顧見卿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。
“陛下的意思是,此人死罪難逃,但他本就已經定了罪,總不能再讓一個‘死人’受刑?!?/p>
大理寺的地牢比蒼州的寬一些,亮堂許多,卻也陰冷不少,顏子衿默默跟在官員身后,也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衣袍。
“于是陛下特地下了一道手諭,若小姐愿意,讓您來選擇如何施刑。”
夏凜走在最后,一開始聽到此事時,他原以為顏子衿會因為不想再見到顧見卿而選擇拒絕,后者卻只是沉默了一瞬,便請了官員帶路。
說到底,在夏凜看來,這地牢不是一個姑娘家該來的地方。
將兩人領到牢中,那官員卻沒有繼續往前,而是行禮道:“此人已是朝廷重犯,本官官職輕微,還沒有進去的資格?!?/p>
官員的意思很明確,他沒有資格進去,自然也不會知道里面發生什么事。
頷首無聲道謝,顏子衿正欲抬腳進去,夏凜卻忽地開口道:“我陪你?!?/p>
說完夏凜轉頭看了一眼官員,對方只是目光在顏子衿身上停留一瞬,隨即回答道:“想來夏將軍大概也有話要問此人。”
“多謝?!?/p>
顧見卿被關在最深處,按理說他罪不至此,但事關重大,大理寺自然不會讓他出來審問,但他口中之事實在太過隱秘,又不能傳出去讓旁人知曉,以至于顏子衿還沒走到盡頭時,周圍牢房已經靜悄悄的,想來是把原本關押在此處的犯人遷走了。
有些似曾相識,若不是身邊的人是夏凜而非顏淮,顏子衿還以為自己還尚處蒼州。
最盡頭的牢房燃著燭火,雙掌大的窗戶高高掛在墻上,勉強投進些許清風,顧見卿靠著一面墻,他面前立著兩名宦官,一人端著托盤,里面放著一條白綾、一把匕首、一杯毒酒。
大概是沒想到顏子衿竟然會來,顧見卿眸中頓時一亮,正欲往前幾步,卻被鎖鏈止住了動作。
這里自然不是蒼州,大理寺自然不會像林玉生那般,還舍得予他一個臺子休憩,嵌入墻中的鐐銬緊緊箍著他的手腕和腳腕,中間鏈接的鎖鏈很短,短到如果顧見卿想要跪下休息,甚至膝蓋只能懸在半空,觸不到地面。
“沒想到你會來送我一程?!鳖櫼娗錄_顏子衿笑了笑,接著看向夏凜,目光毫不掩飾地顯露著不爽。
上一次是顏淮,這一次夏凜,前者面對自己的挑釁,會因為自信而直接選擇無視,可后者,尤其是在夏凜知曉顧見卿對顏子衿還有一層情意后,眼中的警惕與敵意更是一點也不打算收斂。
這兩個人顯然都比自己有資格站在顏子衿身邊,顧見卿不甘心,可又覺得極為無力。
顏子衿沒有去看顧見卿,只是將視線落在那托盤上,被她的眼神示意,那宦官才端著托盤朝著顧見卿走近了幾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