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百一十、
夏凜帶著顏子衿走得很快,幾乎是一轉眼便到了石階處,那官員還在那里等候,瞧見顏子衿緊抓著衣襟臉色蒼白的樣子,正欲開口,夏凜卻已經用眼神示意。
頓時心領神會,那官員忙在前面領路,夏凜扶著顏子衿跟在后面,他感覺得到顏子衿的身子在強壓著顫抖,這個時候或許沉默才是最好的處理。
將兩人帶到出口,夏凜言簡意賅地說了情況,得知那兩位宦官還在下面,官員也不敢耽擱,抬手向兩人拜了拜,便轉身去向上司回稟。
此處離大理寺側門沒有多少距離,這時大多數人都在前面忙碌,貿然從大門離開難免引起他人目光,更別說經歷了宴上的事,尤其是顏子衿……
按理說夏凜其實還有事情耽擱,可瞧著顏子衿現在的情況,他實在不放心,便說著顏子衿尚不熟悉此處,自己先送她去門口。
顏子衿只是無聲頷首,腳步虛浮地往院中走了幾步,顏淮曾經說,有些仇要自己親自報才行,這句話她一直記在心中,所以她當初毫不猶豫地毒殺了顧宵,如今也用一盞毒酒送走了顧見卿。
按理說,大仇得報,一切塵埃落定,自該覺得暢快,可此時她只感覺到身子沉重得嚇人,壓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顏子衿眼前忽然閃過江柔的模樣,當時她口中說著恨不得要殺了自己,可臉上卻表情卻是那樣的痛苦;還有梅家娘子,她那般決絕地觸柱而亡,是因為家破人亡獨剩自己的悲戚痛苦,還是沒能向顏子衿復仇的不甘?
明明她們不用死,為什么、為什么會——
身子忽地打了一個寒噤,顏子衿眼前一黑,踉蹌幾步后便朝著堅硬的石磚撲去。
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出現,顏子衿緩緩睜開眼,便瞧見攔在肩前的一只手臂,正是手臂的主人及時護住,她才免于直接摔在地上。
微微側過頭,正好與夏凜擔憂的雙眼對視,正想道聲謝,可話還沒出口,顏子衿忽地抓起手絹捂住口唇,身子不住地顫抖,烏黑色頓時將淡紫色的手絹染透。
夏凜被顏子衿這個樣子嚇住,手掌下意識捏緊了她的肩頭,正欲開口喚人,顏子衿卻忽地抓住他橫在肩前的手臂阻止。
“我弟弟……我弟弟就在外面,他還小,別讓他看到我這樣、別……求你了……”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顏子衿跪在地上整個人幾乎要蜷成一團,近乎哀求地小聲道,“一會、一會兒就好。”
雖是這樣說,可她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著,不時一個抽搐,便又嘔出一口血,似乎要將心肺都要全部嘔出來一般。
“你這個樣子瞞著只會讓家里人擔心!”夏凜實在沒法子坐視不理,打算不管不顧將她抱起,顏子衿卻一把緊緊抓著夏凜的手臂阻止:“就一會兒……就、就一會兒……”
這秋冬夜里的風最是惱人,絲絲如縷般吹過,卻又冷得浸骨。
夏凜單膝跪在地上,一只手橫在顏子衿肩前,另一只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懸在半空,似乎想要拍一拍她的肩以示安慰,可又覺得逾矩,不敢再進一步。
夏凜從未見過顏子衿現在這樣,哪怕是當初強撐著從山上死里逃生回到蒼州,她也從未露出過這般無助的樣子,縱使自己正陪在身邊,也無法替她驅散分毫。
“你想見你哥哥嗎?”
夏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說,可這句話似乎有效,顏子衿止住了輕顫,許久她這才緩緩抬起頭,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。
顏子衿手里的絹帕已經烏黑中夾雜著鮮紅,甚至有些已經滲入指縫,她口上胭脂早已看不清顏色,臉頰上的血痕未干,被淚水沖刷著緩緩聚在下頜。
她現在當真是狼狽至極,誰家的姑娘會是這個模樣,可瞧著又令人心疼不已,夏凜輕抿著唇,似乎做了什么決定,他將顏子衿扶住坐好,這才從懷中拿出手帕,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臉上的血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