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王府深處,錦華苑內。
燭火通明,卻驅不散彌漫在雕梁畫棟間的陰冷氣息。趙側妃斜倚在鋪著軟絨的美人榻上,指尖無意識地捻著一串冰涼的翡翠珠串,那雙慣常嫵媚含情的桃花眼里,此刻卻淬著寒冰,死死盯著跳動的燭芯,仿佛能從那火焰里看出遠在千里之外的戰局,亦或是近在咫尺的仇敵的結局。
北戎叩邊,朝堂震蕩。這對她而言,絕非僅僅是家國危機,更是一場精心算計下的機遇風暴。王爺連日宿在兵部甚至宮中,王府內務幾乎全由她一手把控,這無疑是老天爺遞到她手中的一把快刀。混亂,歷來是清除異己最好的屏障。那個礙眼的醫女,像一根扎在她心頭的毒刺,如今終于到了可以連根拔除的時刻!
“娘娘。”心腹秦嬤嬤悄步進來,聲音壓得極低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,“李三那邊又遞了消息出來,說冷月苑那邊…戒備突然嚴了許多。尤其是夜間,有人輪流值夜,還備了棍棒。”
趙側妃捻動珠串的手指一頓,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:“哦?倒是警覺。看來邊境的風聲,她也嗅到了。是了,她那個退伍老兵仆役,自然對刀兵之事敏感。”
她坐直身子,翡翠珠串被啪地一聲按在矮幾上:“越是如此,越說明她心虛!若不是藏著見不得人的東西,何須如此嚴防死守?王爺不在,本妃協理王府,清查安全隱患,整頓風氣,名正言順!”
秦嬤嬤臉上掠過一絲猶豫:“娘娘,此刻動用強手,是否過于急切?王爺雖不在,但王府眼線眾多,萬一…”
“萬一什么?”趙側妃厲聲打斷,眼中閃過一絲煩躁與狠厲,“北邊戰事吃緊,王爺焦頭爛額,豈會顧及后宅一個微不足道的醫女?就算事后知曉,木已成舟!何況,本妃只是‘例行巡查’,發現些不該有的東西,按府規處置,誰又能說半個不字?難道王爺會為了一個私藏違禁、行為不端的女人,在這等關頭責難我不成?”
她越說越覺得理所應當,心底那點因王爺可能不悅而產生的細微顧慮,也被洶涌的恨意與對權勢的自信所淹沒。她太需要一場干脆利落的勝利來鞏固自己的地位,并宣泄長久以來積壓的怨毒了。
“去!讓趙管事點齊人手,就說是本妃的命令,近日府外流民增多,恐有宵小混入,各院都需嚴查,尤其是僻靜的冷月苑,更要‘重點’關照!現在就去!”趙側妃語氣決絕,不容置疑。
秦嬤嬤見她心意已決,不敢再勸,低頭應了聲“是”,匆匆退出去安排。
夜更深了,烏云徹底吞噬了星月,王府內苑寂靜無聲,唯有巡夜婆子單調的梆子聲偶爾響起,更添幾分肅殺。
冷月苑內,云舒并未入睡,她和衣靠在窗邊的軟榻上,耳廓微動,捕捉著夜色里每一絲不尋常的聲響。陳五抱著頂門棍,隱在院門后的陰影里,像一尊沉默的石雕。張姓漢子則守在通往后窗的位置,手中緊握著一根粗壯的柴棍,呼吸略顯粗重,顯是緊張萬分。
突然,一陣雜沓而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,伴隨著金屬甲片細微的碰撞聲,停在了冷月苑門外。
來了!云舒眸光一凜,無聲地坐直了身體。
“咚咚咚!”敲門聲響起,不算太重,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官派氣勢。
“開門!奉側妃娘娘令,巡查各院,確保府內安全!”門外傳來一個中年男子刻意拔高的嗓音,正是趙側妃麾下的趙管事。
阿元嚇得臉色發白,看向云舒。云舒對她微微搖頭,示意她安靜待在屋里不要出來。
陳五深吸一口氣,揚聲道:“誰啊?這大半夜的,姑娘已經歇下了。”
“少廢話!側妃娘娘的命令,誰敢耽擱?快開門!否則以違抗府令論處!”趙管事的聲音帶上了威脅。
云舒走到院中,聲音平靜無波,穿透門板:“趙管事深夜到訪,所為何事?若是巡查,白日為何不來?我院中皆是女流與老實仆役,并無異常。”
趙管事顯然沒料到云舒會直接應對,頓了一下,語氣更加蠻橫:“云姑娘,這是側妃娘娘的吩咐!近日京城不安穩,王府需加強戒備,所有院落一視同仁,都必須即刻接受檢查!你若再阻攔,便是心里有鬼!”
云舒冷笑一聲:“心里有鬼?趙管事此言差矣。我云舒行得正坐得直,只是好奇,為何側妃娘娘的‘重點關照’獨獨落在我這偏僻院落?再者,即便巡查,也當有王妃手諭或內務對牌,請問趙管事,手續可齊全?”
門外的趙管事被噎了一下。他自然沒有王妃的手諭,趙側妃協理王府,平日調動幾個護院巡查倒也無妨,但真要嚴格按府規,深夜強行搜查一個獨立女眷的院落,確實需要更完備的手續。他沒想到云舒如此熟悉府內規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