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時正點,陽光終于勉強驅散了部分晨霧,將略顯溫煦的光芒灑向校場點將臺。今日的校場,氣氛與七日前的悲壯壓抑截然不同。臺下,不僅黑壓壓地站滿了得到消息、迫不及待前來見證的全體將士,營寨柵欄之外,更是被聞訊趕來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。人頭攢動,摩肩接踵,無數張臉上寫滿了焦慮、期盼、以及一種近乎虔誠的緊張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一觸即發的、積蓄了七天的巨大能量,等待著最后的釋放。
當墨臨淵攜著云舒的手,率領全體數百名精神抖擻、甲胄擦拭得熠熠生輝的接種親衛,邁著鏗鏘有力、整齊劃一的步伐,再次出現在那座高臺上時,整個天地間先是陷入了一種極致的、仿佛連時間都停止流動的寂靜!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他們身上,為云舒素雅的衣袍鍍上金邊,為墨臨淵的玄甲染上光輝,為每一位親衛剛毅的臉龐勾勒出明亮的輪廓。他們站在那里,本身就是一個無需任何言辭的、最強有力的宣告!云舒今日特意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騎射勁裝,外罩一件素色繡銀絲暗紋的披風,長發簡約挽起,面容雖清減了些,卻更顯眼神清澈沉靜,目光掃過臺下,如秋水般明澈,又帶著磐石般的堅定。墨臨淵依舊玄袍王冠,威儀天成,但他與云舒并肩而立、手掌緊緊相握的姿態,已然向所有人昭示了最終的答案。趙鐵柱等親衛,昂首挺胸,如同數百棵經歷暴風雪后更加蒼翠的青松,他們手臂上那已經結痂或只留下淺粉痕跡的疤痕,此刻不再是傷疤,而是無畏的勛章、成功的印記!事實,就如此直觀、如此震撼地擺在眼前!
這畫面,比任何雄辯的演說、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具沖擊力!它雄辯地證明:王妃之法,非但不是妖術,反而是真正的救命神技!王爺與親衛們的安然無恙,徹底粉碎了所有謠言!
短暫的、近乎真空的死寂之后,是如同積蓄已久的火山轟然噴發、又似壓抑的堤壩瞬間崩潰般的轟鳴!不知是哪個角落先帶的頭,一聲嘶啞的、帶著哭腔的呼喊撕裂了寂靜:“王妃萬歲!王爺千歲!!”這聲呼喊,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,瞬間點燃了全場!
“王妃萬歲!!”
“王爺千歲!!”
“蒼天有眼!蒼天有眼啊!我們有救了!!”
“神醫!王妃是活菩薩!!”
……
聲浪一浪高過一浪,如同海嘯般以高臺為中心,向四周瘋狂席卷擴散,震得腳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顫抖,連營寨柵欄都被激動的人群沖擊得搖搖欲墜!士兵們再也抑制不住激動,用力捶打著胸前的甲胄,發出咚咚的巨響,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宣泄著積壓已久的恐懼、絕望和此刻迸發的、難以言喻的狂喜!柵欄外的百姓們更是激動得無以復加,許多人當場嚎啕大哭,紛紛朝著高臺的方向跪伏在地,不住地叩拜,額頭磕在冰冷的土地上嘭嘭作響也渾然不覺。那是一種在漫長黑暗的絕望深淵中,突然看到神明降世般的最樸素、最熾烈的感激與狂熱!先前所有的質疑、嘲諷、恐懼、詛咒,在這鐵一般的事實面前,徹底煙消云散,灰飛煙滅!科學的理念,用最原始也是最有力的方式——生存的希望——贏得了壓倒性的勝利!
在這山呼海嘯般的狂歡中,不同人的反應耐人尋味:
軍民群像:樸素的價值觀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。誰能帶來生機,誰就是他們擁護的神明。云舒的形象,徹底從一個“有爭議的異國王妃”,瞬間躍升為“救苦救難的活菩薩”、“北境的守護神”。這種自下而上、發自肺腑的民意轉向,其蘊含的力量,遠超任何強制的行政命令,它為后續的一切政策推行奠定了最堅實的基礎。
中層將領與官員:許多原本持觀望、懷疑甚至反對態度的將領和官員,此刻面色復雜,有對自己先前短視的羞愧,有對云舒膽識才華的由衷敬佩,但更多的,是一種巨大的如釋重負和從此以后堅定不移的追隨。他們清晰地認識到,追隨這樣的王爺和王妃,北境或許真能于必死之局中闖出一條生路!整個北境統治集團的凝聚力,達到了空前的程度。
暗流與隱患:在這幾乎一邊倒的狂歡浪潮中,也有不和諧的暗流。老太醫由弟子攙扶著,遠遠躲在人群后方,看著高臺上那個受萬民跪拜、光芒四射的年輕女子,臉色灰敗如土,嘴唇翕動,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、帶著無盡落寞和難以置信的嘆息,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十歲,他掙脫弟子的手,蹣跚著、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人群之外。他知道,他代表的那個時代,那個觀念,在此地,已經徹底過去了。而某些潛伏在軍營或城中的、不愿看到北境穩定、不愿看到墨臨淵勢力因此事而空前鞏固的暗探或敵對勢力眼線,則被這場景嚇得心驚膽戰,慌忙將消息用最快的方式傳遞出去。這巨大的成功,也意味著北境將成為更多目光聚焦的焦點,新的、更復雜的沖突,已悄然埋下伏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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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臺下如山如海、瘋狂跪伏歡呼的人群,聽著那震耳欲聾、幾乎要掀翻天空的請愿聲浪:“我等愿接種!請王妃救我們!”“救救我們!!”云舒一直強忍的淚水,終于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。熱淚沿著她消瘦的臉頰滑落,是連續多日身心俱疲后的釋放,是巨大成功帶來的喜悅,但更多的,是一種沉甸甸的、如同北境雪山般壓下的責任感。她成功了,這成功遠超她最初的預期,不僅僅是一項醫療技術的驗證成功,更是成功地贏得了這數萬、數十萬的人心。
她轉過頭,看向身邊的墨臨淵。他也正凝視著她,深邃的眼眸中,清晰地倒映著她的身影,那里面有關懷,有驕傲,有一種“吾道不孤”的深切共鳴。他微微收緊了握著她的手,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,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喧囂:“辛苦了,我的王妃。”寥寥數字,重逾千鈞。
然而,在這巨大的、幾乎要將人淹沒的成功喜悅之下,作為科學家的本能,讓云舒心中迅速閃過一絲冷靜的隱憂:現有的疫苗產量,如何能滿足全軍乃至全城百姓的需求?這將是一個巨大的后勤挑戰。大規模接種的組織、實施、監控,需要大量受過基本培訓的人手,如何快速培養?還有,這“人痘法”雖經實踐證實有效,但終究是活疫苗,仍有不可控的風險,未來能否研發出更安全、更高效的方法?眼前的勝利,不過是這場對抗疫病、對抗命運戰爭的第一步,后面還有更漫長、更艱難的路要走。
她深吸一口氣,強行將紛亂的思緒壓下,現在,最重要的是把握住這來之不易的民心士氣。她上前一步,抬起雙手,掌心向下,做了一個安撫的動作。奇妙的是,那震天的歡呼和請愿聲,竟然真的隨著她的動作,如同潮水般漸漸平息下來。無數道充滿極致期盼和絕對信任的目光,如同銀河繁星,聚焦在她身上。
她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,雖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,卻充滿了無比堅定的力量,傳遍了整個校場:
“諸位請起!”
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。
“云舒,在此立誓,必不負諸位所托!必竭盡所能,護我北境每一位子民周全!”
她目光掃過臺下每一張渴望的面孔,繼續宣布,聲音斬釘截鐵:
“即日起!北境大營,將由軍醫營主導,王府親衛協助,依照章程,分批、有序為全軍將士接種!城中百姓,亦將按里坊劃分,陸續安排!”
“我們要讓這瘟神,徹底滾出北境!讓生機,重回這片土地!”
新的戰斗,更加龐大、更加復雜的戰斗,隨著她的話語,正式拉開了序幕。這不僅僅是與疫病的戰斗,更是與人手、資源、時間賽跑的戰斗,是與潛在內部阻力、外部威脅博弈的戰斗。但此刻,民心所向,眾志成城,希望之火,已呈燎原之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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