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龍成功的興奮,如同最醇烈的酒,讓整個昭寧關沉醉了兩日。空氣中彌漫著的不再是汗水和海腥,而是大塊燉肉的香氣、米酒的甘醇,以及一種揚眉吐氣的歡騰。民夫們拿到了額外的賞錢,兵士們碗里見到了久違的油葷,就連海風似乎都變得溫柔了許多。關墻之上,那根巨大的主梁在陽光下閃爍著沉穩的光澤,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一種不可撼動的力量。
帥府內,云舒卻無暇享受這份喜悅。她正在與幾名工匠討論震海炮的最后調試。這是一種她根據前世知識改良的巨型投石機,利用杠桿原理和配重系統,能將百斤重的石彈投射到八百步外。桌上鋪滿了草圖和計算紙,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公式和參數。
王妃,這里的角度還需要調整。陳大錘指著圖紙上的一處,按照您的設計,炮梢需要再長三尺,才能達到您說的那種拋物線。
云舒點點頭,拿起炭筆迅速修改:對,我忽略了海風的影響。在海面上,風阻會更大。她抬頭看向墨臨淵,后者正站在窗邊,望著遠方的海面,王爺,您覺得呢?
墨臨淵轉過身,目光在圖紙上掃過:我認為可行。但時間緊迫,我們必須在十日內完成所有震海炮的部署。他的聲音沉穩,卻帶著一絲緊迫感,我收到沿海斥候的密報,近月來海盜活動異常頻繁,似乎在集結力量。
云舒眉頭微蹙:海盜向來分散,各自為政。突然集結,必有緣由。她放下炭筆,走到地圖前,王爺,我認為我們應該加強沿海了望。特別是東南方向的三處礁石區,那是海盜船隊最可能藏身的地方。
墨臨淵點頭:我已經加派了人手。另外,新的烽火臺和鏡面信號系統已經開始運作,能在半柱香內將警訊傳回關隘。他走到云舒身邊,手指劃過地圖,我還擔心,海盜背后可能有更大的勢力支持。尋常海盜,不可能調動如此規模的船隊。
就在這時,親衛來報:王爺,王妃,李大牛請求覲見。他說有重要軍情。
李大牛?云舒疑惑,是那個在石碑前擦淚的年輕士兵?
正是。親衛點頭,他說他在沿海長大,對海盜活動規律有所了解。
墨臨淵與云舒相視一眼,齊聲道:
李大牛走進帥府時,顯得有些局促。這個十六歲的少年,面容還帶著稚氣,但眼神卻異常堅定。他身著整齊的軍服,腰桿挺得筆直,顯然是精心準備過的。
王爺,王妃。他行禮,聲音有些顫抖,但很快穩定下來,小人曾在沿海漁村長大,親眼見過多次海盜襲擊。根據小人的觀察,海盜向來遵循一個規律——他們總是在月圓之夜行動。因為那時潮水最高,能讓他們深入內河,避開暗礁。
墨臨淵眼中閃過一絲驚訝:繼續說。
今夜,正是月圓。李大牛抬起頭,眼中閃爍著擔憂,而且,小人今日巡哨時,發現海鳥異常。一群海鷗,本該在近海捕食,卻一直盤旋在遠海,不愿靠近岸邊。漁民有句老話:海鳥歸巢,風暴將至;海鳥遠避,惡客臨門
云舒與墨臨淵再次交換眼神。前者是技術奇才,后者是戰場老將,但都明白一個樸素的道理:在戰場上,經驗往往比理論更可靠。
你做得很好。墨臨淵贊許地點頭,從今天起,你調入了望臺,擔任我的特別傳令官。月俸加倍。
李大牛眼中閃過驚喜,但很快被責任感取代:謝王爺信任!小人還有一個請求。
請允許小人帶領一隊熟悉水性的兄弟,駕小船去遠海查看。我們扮作漁民,不會引起懷疑。若真有海盜集結,我們能帶回第一手情報。
墨臨淵沉思片刻,看向云舒。后者微微點頭:讓他去。有時候,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。李大牛熟悉海域,是最好的人選。
墨臨淵果斷決定,給你十名精銳,一艘快船,兩袋金子作為掩護。記住,安全第一,若發現異常,立刻撤回,不要戀戰。
遵命!李大牛行禮退下,眼中閃爍著興奮與責任感。
第二日的黃昏,如期而至。夕陽以一種近乎悲壯的絢爛,將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血紅色。云霞詭譎地變幻著形狀,如同天神潑灑的調色盤,美得驚心動魄,也美得令人隱隱不安。最外圍那座如同孤懸利劍般的榫卯烽火臺上,負責了望的哨兵,是有著十年海防經驗的老兵,名叫趙鐵柱。他正一絲不茍地執行著云舒制定的新規程,用那具帶有鏡面反射輔助瞄準的千里鏡,緩慢而細致地掃描著海天相接之處。
趙鐵柱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,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刀疤,是十年前與海盜搏斗時留下的。那時他年輕氣盛,帶領一隊水兵追擊海盜,卻中了埋伏,全隊二十人,只有他一人活了下來。從那以后,他發誓要守護好每一個海岸線,不讓悲劇重演。
柱子哥,今日如何?一個年輕士兵爬上烽火臺,遞上一壺熱茶。這是新兵王小虎,才十六歲,是趙鐵柱的同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