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然,如果她只是一個人,未來怎么過都沒關系。可是她還擔負著諾曼家族的責任,姐姐還替她去了公爵府面對更兇險的狀況。所以這個懷特太太的頭銜,不是說丟就能丟的。
奧黛麗失神地看著窗外,又擠出一抹笑:開心一點,奧蒂,至少你今天明白了這個道理。而且他現在不討厭你,不會計較你一時的失言。
“懷特太太。”查爾斯突然開口,向來喜歡插科打諢的老家伙,這會兒倒顯得很鄭重,“或許你能聽我說兩句話嗎?”
奧黛麗微笑:“當然。”
“我理解您對工人的同情,可是工廠的規章制度不是一個人能改變的,它代表了整個行業的尺度。”查爾斯眼含深意,“今天,懷特先生被他們推舉為行首,可一旦他率先做出背叛行業的事情,那么托舉他的人,一樣能聯合起來對付他。”
“查爾斯,夠了。”赫爾曼冷聲打斷,“她不需要知道這些。”
查爾斯嘆了口氣,不再說話。
可是奧黛麗已經聽懂了。
資本家們聯手制定規則,就要打造屬于他們的世界,所有人包括龍頭,都要維持著其中的平衡。
資本逐利,提高工人的待遇相當于提高成本,一家工廠做出表率,不會成為榜樣,反而會成為其他人的眼中釘。
沉默良久,奧黛麗擠出一抹笑:“我明白了。”
車窗里倒映出她的笑臉,和赫爾曼緊繃的側顏。
她頓了頓,看向赫爾曼:“抱歉,懷特先生,剛才我不該質問你。”
赫爾曼盯著她,眉頭微蹙。
“噢,您終于笑了。”查爾斯長出一口氣,笑道,“年輕的丈夫都是愣頭青,我當年也是這樣,總是惹惱我的妻子,希望您沒有生懷特先生的氣。”
奧黛麗微笑,掃了眼赫爾曼,神色如常:“當然,我沒有生氣。”
她沒說假話。
即便沒有查爾斯的解釋,奧黛麗也想清楚了。
事實上,站在赫爾曼的立場,他什么也沒做錯。
從底層爬到高位的資本家,如果還擁有善良與仁慈,恐怕早就尸骨無存。
這是他的生存之道,也是他拋開生活之外,在戰場上搏殺時的真正底色。
那是她錯了嗎?不,她也沒錯。
想起煙囪里的滾滾濃煙、廠房里的人工飛雪、和那些面黃肌瘦,雙目無神的臉、以及那一連串的咳嗽。她并不覺得這個世界只由金錢和權力組成。
在資本家聯手打造的黃金牢籠之外,那些手無寸鐵的血肉之軀t,就只能任由機器碾過他們的身軀,淪為時代的塵埃,不配好好活著嗎?
當然不是這樣的。
自小接受著姐姐的教導,奧黛麗無比確信這個答案。
站在彼此的立場,他們都沒有錯,錯的是,她不該用自己的思維,去綁架對方,尤其那一刻的沖動,源于被偏愛的錯覺。
赫爾曼喜歡她嗎?也許有一點。但是那不重要。
喜歡這個詞,有時候很珍貴,有時候卻輕飄飄的。
假設未來有一天,赫爾曼的“喜歡”演變到足夠有分量,甚至重到愿意為她付出一切,但那所謂的“一切”,也是屬于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