露西幫她擦了擦嘴:“可是你最近看起來很疲憊。”
奧黛麗仰著頭,乖乖地任由她擦拭:“很明顯嗎?”
露西莞爾。
奧黛麗嘟囔:“看來不是我的演技問題,而是你太聰明。”
露西微笑,溫和地看著奧黛麗:“關心你的人,自然能夠察覺你的異樣,不止我一個。”
奧黛麗微怔,忽然想到赫爾曼在門外的停留。
關于感情,她也是個野路子專家,沒有導師,自成體系。
就像研究機器,一旦遇到瓶頸,連個探討的人都沒有,只能靠自己列公式,做實驗,硬闖過去。
她是個不愛反復咀嚼情緒的人。
那天在車上,奧黛麗用數學思維判斷局勢,得出結論——要先集中心力解決最重要的事情,感情的事,先放著吧。
這并不意味著她對赫爾曼產生厭惡,故意冷淡回避。她只是開啟節能模式,暫停研究對方的心思,也暫停分散自己的注意力。
否則,一旦像現在這樣開始猜測“他剛剛是關心我嗎?”“關心我為什么不明說?”“不明說是不是我瞎猜?”
腦子里的想法會沒完沒了。
而這些和凱文染血的手帕相比,太微不足道。
察覺奧黛麗眼底的失神,露西掖了掖她的被角:“改良機器不是簡單的事情,如果另一位諾曼小姐在場,她一定不想看到你將所有重擔壓在自己的身上。”
提到姐姐,奧黛麗沉默許久,扯出一絲笑:“是啊,我為什么要扛著不屬于我的重擔?我又不是救世主。如果姐姐在場,她會不會也覺得我很傻?”
“就像赫爾曼說的,世界有它運行的規則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。因為一面之緣,我想插手凱文的命運,可是他已經病入膏肓,我現在改良機器又有什么用呢?”奧黛麗眼底露出迷茫,“我救不了我的朋友,我還要去走這條路嗎?我能做到嗎?”
“那天我信誓旦旦告訴查爾斯,我一定能成功,可現實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。”奧黛麗深吸一口氣,將腦袋埋進枕頭里,聲音悶悶的,“露西,其實我不是害怕實驗的t失敗,我也不是害怕丟臉,我只是害怕……”
她停頓許久,聲音哽咽:“我只是害怕我做的一切毫無意義。”
改良的機器僅僅只是“改良”,無法杜絕棉塵肺,更無法改變工人被壓迫的命運。就像女王一紙婚約就要逼得她們不得不嫁。這就是赫爾曼所說的……世界的規則。
她是規則之內的幸存者,即便身不由己,還能做養尊處優的懷特太太。說到底,工人和她有什么關系呢?她為什么在看見飄滿飛絮的廠房后,會想要替他們爭一爭?在聽見赫爾曼所說的資本規則之后,內心生出莫名的不忿?
在看到凱文吐著血,還要將那張用命換來的支票交給未婚妻,她為什么有種兔死狐悲的傷心?
那不是工人們的命嗎?誰讓上帝已經寫好了他們注定的命呢?
而她是男爵小姐,是懷特太太,是金絲籠里衣食無憂的美麗鳥雀,是人人都羨慕的好命,她憑什么不知足?憑什么還要自以為是,以為頭腦多么聰明,能夠改變這個世界,改變自己的命,改變他們的命?
奧黛麗用枕頭捂住臉,渾身顫抖。
藍寶石項鏈泛著涼意,水珠砸落在石頭上。
事實上,她改良不出機器,改不了工人的命,也改不了自己的命,他們都活在世界的規則里。注定有人在云端,有人在泥潭,有人在籠子里度過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