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除了洋洋得意,我偶爾還很悲觀。看他為我彎腰的瞬間,我會想,能不能徹底改變這個人呢?”奧黛麗輕聲說,“很難以置信吧,我竟然會產生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妄念。一點點甜頭還不夠,我貪婪地想要全部。”
伊莎貝爾沒有說話,安靜聽著她的敘述。
“我憑什么改變他呢?情感上來說,我們是獨立的人。現實中,我們的婚姻從交易開始,我是一個名為‘懷特太太’的傀儡,依靠他生活,后半生全指望他。哪有立場要求他改變。”
“我做了情感的上位者還不滿足,因為不平等的地位,總是讓我感到危險。我會想,他現在固然喜歡我,愿意為我做出表面的改變,可是忍不住擔憂,這樣的喜歡能持續多久?他為迎合我而做出的改變,又能維持多久?”
伊莎貝爾:“這份喜歡,讓你思考得更深入了。”
“也伴生了更多煩惱。”奧黛麗點頭,露出與以往不同的神情,“老實說,假如僅僅只有愛情,那么就算它終將隨風飄遠,彼此也能開啟新的人生。可……我們之間卻還存在著婚姻的枷鎖。”
“我很清楚,我要承擔婚姻的責任,即便感情破裂,分崩離析,我們也必須維持著貌合神離的婚姻。”
“如果我不愛他,那么當這一天來臨,我不會感到難過。可如果我愛他,我無法想象我該多么痛苦。”奧黛麗扯開一絲笑。
“歌劇里總是寫,女主角愿意為愛赴湯蹈火,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我……”她說,“原來愛情也會苦澀。”
“當我對一個男人的情感充滿占有欲,悲觀就如影隨形。它讓我敏感、貪婪、憂愁、患得患失,為了維持平穩的婚姻,不讓它走向最壞的結局,我還必須藏起這一面……”奧黛麗抬起頭,水藍色的眼睛露出和平常不同的認真,“多么可怕啊,原來喜歡一個人,會讓我變成另一個自己。”
“截然不同的……膚淺、愚蠢、悲觀的……”她低下頭,悲傷地微笑,“讓我有點討厭的自己。”
北方的夜晚格外寒冷,城堡里徹夜亮著昏黃的燈,室內靜謐得似乎能聽見雪落下的聲音。
伊莎貝爾注視著妹妹的眼睛,窺見她內心最真實的角落——樂觀天使也有悲傷,雖然它們總是被壓在箱底。
她想起奧蒂啟程的那天,也是維持著笑臉,所有信件都是報喜不報憂。
如果不是最信任的人在身邊,恐怕這些煩惱會永遠不見天日,直到自己都忘干凈。
“親愛的,我對你的自我評價保留意見。同時我必須告訴你,沒人能替你的感情做出決策。”沉默良久,伊莎貝爾捏了捏奧黛麗的臉,“我只希望,你任何時候都是快樂的。”
奧黛麗垂下頭,沮喪道:“看來我沒能實現你的心愿。”
“不,我說的快樂,不是要你任何時候都強裝出快樂。”伊莎貝爾緩緩道,“它是開心就大笑,難過就哭泣,被冒犯就發脾氣,快樂不是你的目標,是做你當下最順心的選擇,就像你現在選擇和我吐露所謂陰暗的心事。”
伊莎貝爾將妹妹摟進懷里:“此刻,請你再次回答我,在溫斯頓莊園,你感到快樂嗎?”
奧黛麗沉思片刻:“大部分時候是的。”
伊莎貝爾:“也就是說,偶爾會難過。”
奧黛麗頓了頓。
姐姐總是能輕易看穿她的偽裝。
“是的,偶爾會,但那是我自己的問題。就像剛才為感情困惑一樣,我總是自尋煩惱。”她認真說,“我想在懷特太太這個身份之外,做出一點成績。想幫這個,幫那個,甚至想改變世界,卻忽略了我并不能隨心所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