臘月的寒氣被張橋鎮家家戶戶蒸騰的年味驅散了大半。
白家那座曾經破敗沉寂的深宅大院,在這個乙亥豬年的歲末,徹底活了過來,煥發出一種久違的、喧騰的生機。
院子角落,堆著小山般整齊的柴垛,是林夕一斧一斧劈出來的,每一塊都大小均勻,棱角分明。
屋頂上,原本漏雨的青瓦被仔細檢視過,松動的被重新壓實,碎裂的替換上新的,雨水再也找不到鉆進來的縫隙。
斑駁的窗欞糊上了嶄新的、印著喜慶花鳥的窗戶紙,堂屋和幾間正房原本坑洼的泥地,也被林夕不知從哪里弄來的青磚仔細鋪平了,踩上去堅實而平整。
就連那扇吱呀作響的院門,軸眼里也重新灌了桐油,開關間只剩沉穩的摩擦聲。
這宅子,像是被一雙沉默而不知疲倦的手,從歲月的塵埃里細細擦拭、修補,重新挺直了脊梁。
白潔站在煥然一新的堂屋里,手指撫過光滑的磚地,看著窗明幾凈的屋子,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脹感。
這一切的改變,都源自那個沉默的身影。
賣豬的錢,厚厚一沓,五千多塊,是白家幾年來最大的一筆收入。
三頭三百多斤的大肥豬,被林夕一個人輕松制服、捆好,送上收豬販子的車。
五頭膘肥體壯的雄羊也換了兩千塊現鈔。
白潔攥著這沉甸甸的七千塊錢,心里從未有過的踏實。
她只留了幾頭下崽的母羊和一群雞鴨,剩下的年豬,最后一頭也在林夕干凈利落的手法下變成了案板上新鮮的豬肉。
兩百多斤上好的五花和后臀尖,被細細抹上粗鹽花椒,掛進了陰涼通風的倉房,那是明年的油水和念想。
最大的那個豬頭,連著豬尾巴(寓意有頭有尾),被白潔鄭重地放進了大鐵鍋,加了滿滿的井水,
丟進桂皮、八角、生姜、蔥結,準備熬煮成過年祭祖和待客的重頭菜——豬頭凍。
“娘,哥哥穿新衣服真好看!”
白潤顏清脆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贊嘆,從里屋傳來。
白潔聞聲看去,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。
林夕剛洗完澡,換上了一身白潔咬牙給他置辦的新行頭——深藍色的厚實棉布褂子,同色的直筒褲,還有三條換洗的男士內褲,一雙上?;亓π?。
衣服樣式普通,甚至有些土氣,可穿在他身上,卻硬生生被那副寬肩窄腰、挺拔如松的身架撐出了別樣的風采。
濕漉漉的黑發隨意向后捋著,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和清晰完美的臉部輪廓。
新衣的領口微敞,露出線條流暢的脖頸和一小截精致的鎖骨。
他安靜地站在那里,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,只是眼神依舊帶著慣常的茫然,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棗樹枝椏,仿佛在神游天外。
白潤顏站在他旁邊,小臉紅撲撲的,眼睛亮得驚人。
少女亭亭玉立,穿著白潔用新扯的花布給她做的棉襖,梳著兩條烏黑的麻花辮,唇紅齒白,眉眼間已經有了母親年輕時的秀美風韻,卻又多了幾分書卷氣。
她仰頭看著林夕,眼神里盛滿了純粹的欣賞和歡喜,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、朦朧的依賴和悸動。
“是精神多了?!?/p>
白潔壓下心頭的波瀾,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