暑假的進程如同田埂上蒸騰的熱浪,黏稠而緩慢地向前推移。
蟬鳴聒噪,日頭毒辣,白家小院卻在這一天,迎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“大件”。
白潔領著女兒和林夕,擠在鎮上唯一那家電器行擁擠悶熱的柜臺前。
最終,她咬咬牙,幾乎用掉了家里小半積蓄,搬回了一臺嶄新的21寸東芝大彩電。
當林夕沉默而穩健地將那個沉甸甸、系著紅綢帶的紙箱扛進堂屋時,白潤顏的歡呼聲幾乎掀翻了屋頂。
“電視!是彩電!娘!我們有電視看了!”
少女繞著那尚未開封的紙箱雀躍,眼睛亮得如同盛滿了星辰大海。
家里那臺只能收到一兩個模糊雪花臺的老舊收音機,終于被時代淘汰了。
這方方正正的匣子,在她眼里,就是通往外面那個光鮮亮麗、五光十色世界的神奇窗口。
林夕利落地拆箱、安裝天線、調試。
當熒屏第一次亮起,清晰的畫面和帶著些許電流雜音的人聲充滿堂屋時,白潤顏激動得小臉通紅,緊緊攥住了旁邊母親的手。
白潔看著女兒那純粹的、如同得到全世界般的快樂,連日來積壓在心底的陰郁和隱憂也被沖淡了不少,臉上露出了久違的、發自內心的舒心笑容。
夜晚,成了白家一天中最溫馨的時光。
暑氣稍退,堂屋的門窗敞開著,夜風帶著稻花的清香和絲絲涼意穿堂而過。
那臺嶄新的東芝彩電,成了絕對的主角,熒屏的光影在略顯昏暗的屋子里跳躍閃爍。
白潤顏總是早早地洗完澡,穿著清涼的小背心和短褲,像只歸巢的雛鳥,無比自然地窩進林夕的懷里,占據那個專屬的位置。
林夕會調整一下坐姿,讓她靠得更舒服些。
他寬闊的胸膛和結實的手臂,成了少女最安心的靠枕。
熒屏的光芒映照在他沉靜的側臉上,勾勒出深邃的輪廓,也映得他懷里少女的臉龐忽明忽暗。
白潔則搬個小板凳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,手里剝著白天剛從地里摘回的毛豆,
青翠的豆莢在她指間發出清脆的裂響,飽滿的豆粒滾落進腳邊的搪瓷盆里。
偶爾,她會拿起桌上切好的、用井水湃得透心涼的西瓜,遞一塊給女兒,自己則小口小口地吃著,清甜的汁水滋潤著有些干渴的喉嚨。
她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兩人,聽著女兒隨著劇情或驚嘆或嬉笑的聲音,感受著這難得的、帶著煙火氣的寧靜與和諧。
這一刻,白潔的心是滿足的,甚至是貪婪地汲取著這份平靜。
那些午夜潛行掖被角的悸動,那些深埋心底的禁忌渴望,似乎都被眼前這暖融融的畫面暫時熨帖了。
她想,人生若能一直如此,守著女兒,守著這個沉默可靠的男人(哪怕是以“兄長”的名義),
守著這一方小小的院落和這臺帶來外界聲響的電視,似乎……也夠了。
然而,對于懷抱著整個世界夢想的白潤顏來說,這臺電視打開的,遠不止是消遣的窗口。
熒屏里上演著另一個世界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