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值2000年歲末,上海的冬天濕冷刺骨,
卻絲毫無法凍結(jié)浦東新區(qū)那蓬勃躁動的開發(fā)熱浪。
與浦西外灘的萬國建筑博覽群所沉淀的百年雍容不同,
此時的浦東,更像一個巨大的、喧囂的、塵土飛揚的工地,處處洋溢著一種草莽而充滿希望的粗糲活力。
站在張橋鎮(zhèn)略顯破舊的街口向東南望去,映入眼簾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。
一側(cè)是低矮的本地民居、蜿蜒的河道、以及大片待拆遷的農(nóng)田菜地,保留著鄉(xiāng)村最后的寧靜。
而另一側(cè),則是一片沸騰的建設(shè)景象:
高聳的塔吊如同鋼鐵森林般密集林立,巨大的打樁機發(fā)出沉悶的轟鳴,日夜不休;
剛剛竣工的東方明珠電視塔已然成為新的地標,傲然矗立在陸家嘴的天空線下,
與周圍仍在建設(shè)中的金茂大廈地基相互輝映,勾勒出未來金融中心的雛形。
泥頭車、混凝土攪拌車轟鳴著穿梭在拓寬不久的馬路上,卷起陣陣煙塵。
街道兩旁,如雨后春筍般冒出的新樓盤工地外,懸掛著巨大的紅色銷售橫幅,“浦東開發(fā)、置業(yè)首選”、“告別蝸居、迎接新時代”等標語刺激著人們的眼球和錢袋。
來自天南地北的建設(shè)者們,穿著沾滿泥點的工裝,帶著各異的口音,匯聚于此,用汗水和力氣澆筑著這座城市的未來。
空氣中混合著泥土的腥氣、水泥的粉塵味、以及沿街小餐館飄出的濃烈飯菜香氣。
音像店里大聲播放著任賢齊的《心太軟》和劉德華的《中國人》,盜版磁帶和VCD光盤擺滿了攤位。
騎著自行車的人們后座上馱著年貨,車把上掛著剛買的活雞活鴨,匆匆往家趕。
街角的公用電話亭總是排著隊,人們握著IC卡,大聲地向遠方的親人報平安、寄思念。
這就是2000年末的浦東,古老與現(xiàn)代、鄉(xiāng)土與摩登、落后與超前,以一種奇特而充滿生命力的方式交織在一起。
一切都處于巨變的前夜,混亂中孕育著無限的機遇,每個人都相信,這里的明天會更好。
對于林夕而言,眼前這喧囂、粗糙卻充滿煙火氣的世界,
與他記憶中那個冰冷、死寂、人口銳減至不足一億的末世,形成了天壤之別的沖擊。
他是被人工培育出來的超級生化戰(zhàn)士,代號“種子”。
在他的世界里,沒有四季更替的浪漫,沒有節(jié)日團聚的溫馨,只有永恒的戰(zhàn)斗、生存、以及那個刻入核心指令的救贖任務(wù)。
末世的人口稀少到令人窒息,真正的自然人更是鳳毛麟角,放眼望去,大多是和他一樣的生化同類或冰冷僵硬的機器人。
“家”、“親人”、“愛”這些詞匯,只是數(shù)據(jù)庫里蒼白的名詞解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