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風已經帶上了沁人的涼意,尤其是在周六清晨,陽光還沒完全驅散薄霧,我正窩在沙發(fā)里翻著剛到的雜志,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,屏幕上跳躍的“校長”二字讓我瞬間坐直了身子。
“李主任,馬上到學校來拿公章,帶著去教體局,巡視組在等,十萬火急!”校長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,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,沒等我多問一句,電話就匆匆掛斷了。
我盯著手機屏幕愣了兩秒,才反應過來——我是分管食堂的副主任,這個時間點要公章去教體局,多半和食堂脫不了干系。來不及細想,我抓起外套就往樓下跑,發(fā)動車子時才注意到儀表盤上的時間:七點三十五分。從市區(qū)到郊區(qū)的農村學校有二十二公里,走早高峰的外環(huán)至少要四十分鐘,我咬咬牙,踩下了油門。
車子駛離市區(qū),道路兩旁的高樓逐漸變成了低矮的平房,田埂上的麥苗剛冒出嫩綠的尖兒,被晨霧裹著,像蒙了層薄紗。我心里卻沒半分欣賞風景的心思,反復琢磨校長的話——巡視組突然要公章做什么?食堂最近的食材驗收、衛(wèi)生檢查都沒出問題,難道是上周家長反映的“菜量太少”的事?可那事我們已經調整了打飯標準,還讓班主任收集了反饋,按理說該平息了。
四十分鐘后,車子穩(wěn)穩(wěn)停在學校門口。校門沒鎖,傳達室的老張頭探出頭來,見是我,連忙擺手:“李主任,你可來了!王教導剛拿著公章走,說也是去教體局,好像是校長又給他打了電話,怕你趕不及。”
“什么?”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推開車門就往辦公樓跑。樓道里靜悄悄的,只有我的腳步聲在回蕩。辦公室門沒關嚴,我推開門,桌上空蕩蕩的,只有昨天沒整理的食堂報表攤在那兒。我掏出手機給教導主任王鵬打電話,響了三聲才接通,背景里滿是車流聲。
“王哥,你拿公章去教體局了?校長剛才讓我來拿?!蔽冶M量讓語氣平靜些。
“哎呀,李主任,剛才校長又給我打電話,說巡視組催得緊,讓我先送過去,怕你路上堵車。你別急,我已經快到教體局門口了,你過來咱們碰面,公章給你?!蓖貔i的聲音帶著歉意。
我掛了電話,又匆匆往樓下跑。心里有點犯嘀咕,不就是送個公章,怎么弄得這么急?難道出了什么大事?再次發(fā)動車子,往教體局的方向開。路上的車漸漸多了起來,周六的上午,本該是闔家出游的日子,可我卻在為一份不知道是什么的緊急任務奔波。
二十分鐘后,我到了教體局門口。王鵬已經在路邊等著了,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夾克,手里攥著一個紅色的公章盒。見我來了,他連忙迎上來,把公章盒遞給我:“李主任,辛苦你了,我這還得趕回去給學生補上周的課,就不跟你上去了。巡視組在三樓的會議室,你直接上去就行。”
我接過公章盒,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盒,心里的不安又多了幾分:“謝了王哥,到底出什么事了,這么急著要公章?”
王鵬嘆了口氣,壓低聲音:“好像是有人舉報咱們學校食堂浪費糧食,巡視組查了好幾天了,今天要匯總材料,說是讓分管領導帶著公章來核對蓋章。具體的我也不清楚,你上去就知道了?!?/p>
浪費糧食?我心里一沉。學校食堂確實偶爾有學生剩飯,但我們每周都會開“光盤行動”的主題班會,后勤也調整了菜量,讓學生能按需打飯,怎么會被舉報到巡視組?
我攥緊公章盒,快步走進教體局大樓。樓道里很安靜,只有三樓會議室的方向傳來隱約的說話聲。我走到會議室門口,輕輕敲了敲門,里面?zhèn)鱽硪宦暋罢堖M”。
推開門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墻上“專項巡視工作組”的紅色橫幅,會議室里擺著一張長桌,坐著四位穿著正裝的工作人員,為首的是一位頭發(fā)花白的中年男人,胸前別著“巡視組組長”的徽章,應該就是組長張組長。桌子上攤著一摞打印出來的黑白照片,密密麻麻排了好幾排。
“是XX學校分管食堂的李主任吧?坐?!睆埥M長抬頭看了我一眼,指了指旁邊的椅子。
我坐下后,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些照片上。第一張照片里,一個學生端著滿滿一碗米飯,上面還剩著小半份青菜和幾塊紅燒肉,正往泔水桶里倒;第二張是食堂的泔水桶特寫,里面堆滿了沒吃完的饅頭、包子,還有整盒沒動過的牛奶;第三張、第四張……幾乎每張照片都是不同的學生,不同的剩飯場景,有的碗里甚至只動了一兩口,就被整碗倒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