課桌上的星光
深秋的陽光斜斜地切過八年級(3)班的玻璃窗,在泛黃的課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。窗外的梧桐樹落了半地金紅,風一吹,枯葉簌簌作響,卻絲毫沒能打斷教室里凝滯的安靜。語文老師陳默夾著一疊裝訂整齊的作文紙走進來,深藍色的針織衫襯得她眉眼格外溫和,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,發出輕而穩的聲響,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,漾開層層漣漪。
“上課?!彼质疽獍嚅L不必喊起立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能讓喧鬧瞬間沉淀的力量,“今天這節課,我們不講課,也不做題?!?/p>
底下的學生們微微一愣,互相交換著眼神。剛結束期中考試的緊繃感還沒完全褪去,語文試卷上那些絞盡腦汁的閱讀理解和作文題,還在不少人腦海里盤旋。前排的林曉宇悄悄挺直了背,他的作文寫得倉促,此刻心里有些忐忑;靠窗的蘇晚輕輕轉著筆,目光落在陳老師手里的作文紙上,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——她這次寫的是奶奶的老藤椅,寫的時候眼淚都差點掉下來。
“這次期中考試,我們班的作文整體水平很高。”陳默的手指輕輕拂過作文紙的封面,上面用紅筆寫著“八年級期中優秀作文選”,“有不少同學用文字捕捉到了生活里的微光,寫出了真情實感。今天,我們就來逐個朗讀這些優秀作文的片段,也請大家認真傾聽,感受文字的力量?!?/p>
她頓了頓,補充道:“每讀完一段,我們就用掌聲為這位同學,也為這份真誠鼓掌?!?/p>
教室里響起一陣細碎的騷動,隨即又迅速安靜下來。陳默翻開第一頁,目光掃過紙上的名字,微笑著開口:“首先,我們來讀張浩然同學的作文片段。”
張浩然是班里的體育委員,平時大大咧咧,沒想到作文能被選上。他猛地抬起頭,耳朵瞬間紅透了,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校服下擺,連呼吸都放輕了些。
陳默的聲音緩緩流淌在教室里,帶著恰到好處的抑揚頓挫:“‘那天的雨下得特別大,像是老天爺把裝滿水的盆打翻了。我站在學校門口,看著同學們一個個被家長接走,心里又著急又委屈。就在我抱著書包準備沖進雨里的時候,身后傳來熟悉的喊聲。我回頭,看見爸爸騎著那輛舊摩托車,雨衣披在肩上,頭發和襯衫都濕透了,緊緊貼在身上。他朝我揮手,大聲說:“兒子,快上來!”那一刻,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,可我卻清楚地看到,爸爸的背好像比以前彎了些,可他的肩膀,依然是我最堅實的依靠。’”
最后一個字落下時,教室里安靜了兩秒。不知是誰先鼓起了掌,緊接著,掌聲像潮水一樣涌了起來,熱烈而真誠。張浩然的頭埋得更低了,耳根卻紅得發亮,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。陳默看著他,眼里滿是贊許:“張浩然同學用樸實的語言,寫出了父親的愛。這種愛不張揚,卻藏在細節里,很打動人?!?/p>
她翻到第二頁,這次念出的名字是蘇晚。蘇晚的心猛地一跳,指尖有些發涼,卻挺直了背脊,目光緊緊盯著陳老師的嘴唇。
“‘奶奶的老藤椅就放在院子里的石榴樹下,藤條被歲月磨得光滑發亮,帶著淡淡的木頭香氣。小時候,我總愛趴在奶奶腿上,聽她講過去的故事。奶奶的聲音輕輕的,像春風拂過湖面,藤椅也跟著發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聲響,像是在附和奶奶的話語。去年冬天,奶奶走了,那把老藤椅還在。每次我坐在上面,都覺得奶奶還在我身邊,她的手輕輕拍著我的背,告訴我不要害怕。藤椅上的陽光還是暖暖的,就像奶奶的懷抱?!?/p>
陳默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溫柔的哽咽,教室里的氣氛也變得有些沉靜。蘇晚的眼眶紅了,她看到前排的幾個女生偷偷抹了抹眼睛。掌聲再次響起,比剛才更輕柔,卻同樣真摯。陳默看著蘇晚,輕聲說:“真情實感是作文的靈魂。蘇晚同學把對奶奶的思念藏在老藤椅這個物件里,細節描寫很動人,讓我們感受到了這份深沉的愛?!?/p>
接下來,陳默又陸續朗讀了幾個同學的作文片段。李雨桐寫了和好朋友鬧矛盾又和好的經歷,“我們曾經像兩塊磁鐵,形影不離,可那次爭吵后,我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。直到那天,我在操場摔倒,她毫不猶豫地跑過來,扶著我去醫務室,還幫我處理傷口。她的手暖暖的,和以前一樣。那一刻,我知道,真正的友誼,不會因為一次爭吵就消失?!?;王辰寫了第一次獨自回家的冒險,“走在漆黑的小巷里,我嚇得心跳加速,總覺得身后有人跟著。可當我看到遠處家里的燈光時,心里突然就有了勇氣。那盞燈像一顆星星,指引著我回家的路。原來,成長就是學會獨自面對黑暗,學會自己尋找光明?!?/p>
每一段文字都像是一扇窗,透過這些窗戶,同學們看到了彼此不為人知的心事、感動和成長。教室里沒有竊竊私語,沒有走神發呆,所有人都聽得格外認真。前排的同學身體微微前傾,后排的同學伸長了脖子,眼睛緊緊盯著陳老師手里的作文紙,生怕錯過一個字。有人輕輕點頭,有人若有所思,有人被文字觸動,眼里泛起了淚光。
當陳默讀到趙宇軒寫的關于爺爺種月季花的片段時,教室里的掌聲格外熱烈。趙宇軒平時沉默寡言,作文卻寫得細膩而有力量:“爺爺的院子里種滿了月季花,紅的、粉的、黃的,像一片彩色的云霞。每天清晨,爺爺都會提著水壺,小心翼翼地給花澆水、施肥、修剪枝葉。他說,月季花就像孩子,需要用心呵護才能開花。去年夏天,爺爺生病了,沒法照顧月季花,它們漸漸枯萎了。我看著爺爺躺在床上,心里很難過,就學著爺爺的樣子,給花澆水、施肥。沒想到,過了一段時間,月季花竟然又抽出了新芽,開出了鮮艷的花朵。爺爺看到后,露出了久違的笑容。那一刻,我明白了,用心付出,就一定會有收獲?!?/p>
掌聲持續了很久,趙宇軒抬起頭,眼里閃著淚光,卻露出了自信的笑容。陳默等掌聲漸漸平息,笑著說:“同學們,你們聽了這么多優秀的片段,有沒有發現,好的作文其實并不難。它們不需要華麗的辭藻,不需要復雜的結構,只需要我們用心觀察生活,真誠表達自己的感受?!?/p>
她走到教室中間,目光掃過每一個同學的臉龐:“張浩然同學觀察到了父親濕透的襯衫,蘇晚同學記住了老藤椅的木頭香氣,趙宇軒同學留意到了爺爺照顧月季花的細節。這些都是生活中最平凡的瞬間,可因為融入了真情實感,就變得格外動人?!?/p>
陽光漸漸西斜,透過窗戶灑在同學們的臉上,每個人的眼神都格外明亮。陳默繼續朗讀著,作文紙上的文字像跳躍的星光,點亮了整個教室。掌聲一次又一次響起,熱烈而純粹,這掌聲里有贊許,有感動,也有對彼此的鼓勵和對文字的敬畏。
最后一個片段讀完時,放學鈴聲恰好響起,可沒有一個同學起身離開。陳默合上作文紙,看著眼前這群認真傾聽的孩子,心里滿是欣慰:“今天的語文課就到這里。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做生活的有心人,用文字記錄下那些感動的瞬間,讓作文成為我們表達情感、分享成長的橋梁。”
同學們緩緩起身,教室里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,這掌聲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響亮,久久回蕩在教室里,也回蕩在每個人的心里。蘇晚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,心里卻暖暖的,她想,這大概是她上過的最難忘的一節語文課,那些被朗讀的文字,那些真摯的掌聲,會像一顆顆種子,在心里生根發芽,陪伴著他們在成長的道路上,一路繁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