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設未來有一天,赫爾曼的“喜歡”演變到足夠有分量,甚至重到愿意為她付出一切,但那所謂的“一切”,也是屬于他的。
愛與不愛,給與不給,都取決于他。
就像金絲籠里的小鳥,她當然可以佯裝什么都不知道,享受著他賜予的優渥生活,偶爾還能炫耀他的寵愛。可是她也必須清楚,如果想要做出改變,想飛出去看看,只能靠自己的翅膀。
奧黛麗望著窗外思考,沒有注意身后的視線。
赫爾曼注視著她,試圖從她平和的臉色里讀出另一種情緒,以此判斷剛剛那句“沒有生氣”是撒謊。
可是事與愿違,她好像說的是真話。
赫爾曼垂眸,眉頭緊皺。
回想一開始她受了氣,很委屈地朝他跑來,再想到剛才她微笑的模樣,一切似乎沒有變化,諾曼小姐還是那個脾氣很好的姑娘。
可是第六感告訴他,有什么變得不一樣了。
究竟是什么,卻說不清楚。
他不愿意承認,比起溫和平靜的神色,他更想看見對方眉目生動的憤怒。
赫爾曼看著窗外,面沉如水。
是他剛才的語氣太兇了嗎?是不是換種語氣會更好?
可即便換了語氣,要表達的內容依然不會合她的意。
他當然可以用言語矯飾內心的想法,可是那樣有什么意義呢?
金發姑娘的確很善良,可是在她對于皮特的態度就能看出來,她的善良也有原則。
是非黑白,在她的眼里,分得很清楚。
而他呢?誕生于黑暗里的人,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手里沾過多少血。從給自己父親畫第一張遺像開始,他確信,自己所做的一切,在她的眼里,絕對不屬于干凈的那部分。
這是真正的他,掩飾不了的他。
就像剛才的爭論里,布魯森不甘心蟄伏,一直虎視眈眈,這個節骨眼,他不能出錯,更不能答應她的請求。
如果是這方面的觀念產生沖突……他毫無辦法。
他眸光微頓,左手的傷疤灼熱。
——沖突的觀念,代表著彼此的底色。
黑白怎么能相融?
所以,發現他的真面目,終于覺得可怕,決定遠離了嗎?
赫爾曼緩緩閉上眼。沸騰的情緒在這一刻平息,無波無瀾,像墨菲斯雪山最初的模樣。
夾在書頁里的簡筆畫、壓箱底的發帶、禮堂的誓言、月光下的那支舞……以及那晚她酒醉后的吻,被這一切撥動的心弦終于可以停止震顫。
就停在這里吧,彼此都能止損。
車窗外,哈登菲爾德的陰天終于結束,露出烏云掩蓋的真相。
疾風呼嘯,暴雨忽至,連綿水珠砸在車頂發出悶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