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們在找我?”
他閑庭信步,踩過泥濘的雪地。
工人們如摩西分海,自動讓開一條路,目送那道背影緩緩踏上臺階。
紅頭發沒想到他真的會來,眼中閃過驚訝,很快語氣兇狠道:“赫爾曼,你敢露面,還算有膽子t!”
“聽著,從今天起,你必須滿足我們提出的所有要求,否則,懷特工廠將會無限期停工,你別想再利用我們為你賺一分錢!”
紅頭發情緒激動,一邊說著,一邊將工人聯名上書的請求信扔向赫爾曼。
一只手穩穩接住,而后展開。
深灰色的眼睛掃視著信件,忽然露出一抹笑,“八小時工作制、醫療保障、建立行業薪酬規范……上面這些我都能理解,最后這條,替換現有的管理者是什么意思?”
紅頭發冷笑:“當然是怕你反悔,必須要由我們自己人來監管!怎么?舍不得換掉你的屬下?不想同意?不同意我們就打進去!”
赫爾曼臉上漸漸冷了下來。
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紅頭發,像是根本沒將威脅放在眼里,“是你一個人的決定,還是……你們所有人?”
人群鴉雀無聲,各自心里都有盤算。
有的人并不想得罪雇主,害怕真的丟失飯碗;有的人想靜觀其變,隨大流混好處;有的人則是理智思考,判斷局勢。
忽然,一個雀斑青年越眾而出,身邊還有個年輕姑娘攙扶著他。
“懷特先生,請愿書里大部分是我們的決定,但是……咳咳咳……”青年咳嗽起來,臉頰浮現棉塵肺特有的病態紅暈,“但是我們并不想采取暴力手段。”
赫爾曼看著眼前熟悉的青年——拖著病體趕來的凱文,以及未婚妻蘿絲。
“比起其他工廠主,您已經很仁慈,治病的津貼,額外的薪酬,我們都看在眼里。可是這短暫而稀缺的補助無法改變整個行業的現狀。”凱文再次劇烈的咳嗽,蘿絲含淚幫他擦拭嘴角的鮮血,“所以……所以我們不得不團結起來,爭取自己的權益。”
赫爾曼眼底沒有情緒,“你的病怎么樣了?”
“感謝您的關懷,可惜醫生告訴我,我大概熬不過這個冬天。”凱文扯開一絲笑,“像我這樣的工人還有很多,我足夠幸運,至少您賜予的幫助能夠讓蘿絲平穩度過后半生,這樣我就能安心離開。”
蘿絲低聲哭泣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。
“懷特先生,我說這些是想請您理解……我們并不是忘恩負義,咳咳咳……”凱文看著赫爾曼,一字一頓,“我們只是……希望下一代人,別再走同樣的路,吃同樣的苦,咳咳咳!”
話未說完,就被一連串刺心的咳嗽聲掩蓋。
蘿絲嚎啕大哭,小乞丐從人群里鉆出來,抱住凱文的腿,仰頭抹淚:“不,你不會死的,凱文。我會賺錢給你治病,隔壁的比奇工廠會招收童工,你等著我……”
“波利,我不想你延續我的命運。”靦腆的少年在這一刻擔起了兄長的責任,將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護在羽翼下,眼神堅定,“你還小,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”
小乞丐波利同樣無父無母,和凱文相依為命。他們悲戚地抱在一起,眼淚滴在雪地里,為無可更改的命運哀悼,而這樣的故事,在哈登菲爾德并不罕見。
雪又開始下了,潔白得像廠房的棉絮,叫人生不出欣喜,反而聯想起疾病與死亡。
眾人陷入沉默,心中升起兔死狐悲的感傷。
欄桿外,平靜的河面藏污納垢,裹挾著工業城市的骯臟與血腥奔涌向前。
察覺到形勢似乎鎮定下來,紅頭發和兩個大胡子對視一眼,忽然喝道:“哭什么哭?!說這些有用嗎?用眼淚祈求那個埃爾美惡魔的同情?!不覺得可笑?!”
紅頭發一把推開凱文,占據中間位置,向眾人大喊道:“拿起你們的武器!拿起你們的英勇!只有拳頭能夠讓高高在上的王八蛋們屈服!”
“不!別輕舉妄動!如果我們先動手就觸犯了法律!這不利于談判!”凱文慌忙轉過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