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到太后的話,侯在一旁的宋嬤嬤頓時汗了下,生怕已經榮升太后的主子要像年輕時那樣出昏招,屆時可不夠皇后隨手收拾的,得打消她的念頭,忙道:「聽說今日天氣好,皇上心情不錯,便留在鳳儀宮和皇后說說體已話。皇上登基至今,忙碌了那么久,偶爾也該歇歇同,可不能壞了身子。」
誰知太后更不高興了,「若不是這后宮里只有皇后……你說,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的?怎地燁兒只有一個皇后,豈不是教天下人看笑話?」她摸著手上的血玉鐲子,若有所思。
看到她這神色,宋嬤嬤不由菊花一緊。
太后一思考,宮人就覺得自己要遭殃,這是無數的經驗積累來的。以前太子未登基前,太后和孟皇后過招,太后從來就是輸的那個,被孟皇后收拾得服服帖帖的。何況現在太子登基了,孟皇后母儀天下,又得皇帝寵愛信任,太后再想出昏招,恐怕依然是輸的那個。
而且現在看來,太后是覺得頭頂上的兩座大山沒了,以為自己尊為太后連皇上都要孝順自己,有些矜傲狂妄起來,屆時沒眼色地和皇后過招,這后果不用想也知道了。
「雖說皇上要守三年的孝,不過也可以酌情處理,可以先選了新鮮的宮人入宮,三年后再給份位就行了。」皇后打著主意。
宋嬤嬤聽得頭皮發麻,要不要選妃其實就是男人的一句話,皇后縱使是個有手段的,若是皇上自己有這個心也擋不住。所以這事兒真不需要太后操心,反而會因為插手這些事情讓皇上不喜罷了。
只是這種話不是該宮人說的,宋嬤嬤只得慌忙轉移話題,陪笑道:「老奴先前聽說,瑞王世子昨兒又進宮來了,皇上放了他幾天假,為的是瑞王世子妃就要回京,讓他好出城去迎接。」
太后聽得直皺眉,「烜兒這性子也太渾不吝了,哪有男人這么巴巴兒地去迎的?」
宋嬤嬤陪笑道:「瑞王世子妃可是帶著瑞王府的孫少爺回來呢,這可是瑞王世子的第一個孩子,聽說瑞王也盼得緊,都將西郊營的事情放一放,也想去迎接呢。」
太后想到了什么,終于展眉道:「是了,以瑞王世子妃那身子,怕是這輩子只有這么個嫡子了,寶貝一些也是應該的。哀家記得當初皇上在時……哎,是先帝在時,當時是烜兒侍疾……」
宋嬤嬤看她蹙眉不語,心頭也有些發懸。
先帝駕崩前,將遠在邊境的瑞王世子傳召回宮,后來竟然讓瑞王世子越過諸位皇子,讓他在太極殿侍疾,這是從來未有的事情。初時他們還有些擔心先帝是不是病糊涂了,舍皇子們不用。幸好先帝駕崩前,將太子宣到面前,明言傳位于太子,后又有榮王、瑞王以及六皇子、七皇子紛紛作出表率,太子方能沒有波折地登基。
可惜,雖然先帝病中傳位,但卻依然有皇子們不服氣,單以陳妃、九皇子等挑事,也給新帝添了不少麻煩,幸好被衛烜直接彈壓了下來。
雖說先帝對衛烜另眼相待,就連病中侍疾也越過諸位皇子,獨欽點了衛烜。可惜,衛烜到底不是皇子,最后登基的依然是太子。
且現在看來,新帝對于衛烜依然是寵信有加的,衛烜欲要上交兵權,慶豐帝并未收回來,反而賞賜不斷,似有重用之意,將京中那些以為慶豐帝上位后就會猜忌衛烜、將之奪兵權流放的流言壓了下去。
宋嬤嬤雖然不懂得這宮里的主子們在想什么,但也知道縱使先帝不在了,衛烜依然榮寵不斷,斷斷是不能得罪的。所以,她也樂得為瑞王世子說好話,忙不迭地轉移了話題。
過了幾日,康儀長公主夫妻、瑞王世子妃攜兒子一起回京的消息傳進了宮里。
白天時孟妘從夏裳那里聽了一耳朵,等晚上歇息時,慶豐帝回來時也和她說了一耳朵。
孟妘面帶著淡淡的微笑,看著燈光下穿著橘黃色常服的男子,神色柔和,眸色溫柔如水,看得慶豐帝心中微跳,面上也不經意流露出歡喜的笑容。
這是自他登基后,她第一次笑得這般溫柔歡欣,讓他心里也跟著高興,終于明白,縱使得到了這個天下,若無這人在身邊,人生又有何樂趣?所以他愿意包容她的缺點與小性子,愿意相信衛烜,愿意繼續重用衛烜,愿意難得糊涂。
衛烜雖然行事乖張,卻頗有原則,只要不觸及他的逆鱗,他本人還是極為好說話的,并不會真的抓著權不放,是個難得的明白人,狂得明白,也看得明白。以前如此,現在也是如此。
所以,當知曉父皇做了那么多安排,將衛烜利用到死時,只為了保證這江山繼續下去,保證無論以后哪個人登上這位子,都不會受到其制掣時,他心情十分復雜,甚至不免有幾分嘆息。
直到登上這個位置后,他才明白了父皇所做的一切的目的,可是卻不茍同。
人心都是肉做的,他無法像父皇那樣冷靜殘酷地將一切都可以利用徹底,甚至是連自己捧在手心里寵愛了一輩子的孩子也可以這般利用,直到最后,還要利用他的死來保新帝登基后的順遂。
「你若是想她,明日便召她進宮來說說話。」慶豐帝拉著她的手說道。
孟妘倚坐在床頭,笑著看床前溫柔的男子,此時他并不是高不可攀的帝王,而是一個平凡的丈夫,難和她說體已話不必顧及什么規矩的丈夫。她笑道:「這可不行,壽安今日才到京,她身子素來纖弱,須得讓她多歇息幾天方行,并不急于一時。」
慶豐帝聽得微微一笑,正要說話,卻見宮人端來了熱羊奶,神色頓時變得有些無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