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知舟也在想,他這十年到底是怎么過的?
這十年他常常整夜整夜的失眠,他不太敢睡覺,因為一旦睡著就會回到十七歲那年的福利院——他看見邊策為他搏到了最后一絲逃生的機會,看見那三十一個孩子在烈火中痛苦仇恨的眼神,看見一只手抓住他的腳踝,看見邊策對他說活下去。
他錦衣玉食的少爺生活是踏著無數孩子的慘痛命運得到的,他不該活著。但他也不敢死,他的命是邊策換來的,他無法辜負邊策。
這十年的每一天,對齊知舟而言都是煎熬。
齊知舟唯獨沒有想過,會再遇見邊朗。
和邊朗重逢后的每一天都像是偷來的,他不敢讓任何人發現他在邊朗身邊的每一秒都感到幸福,他不敢流露出分毫他對邊朗隱秘的渴望,因為這些都是他偷來的。
他在心里問自己,知舟啊,你就那么愛他嗎?
心底深處有個微弱但固執的聲音響起,一遍又一遍地回應——對,對,對。
齊知舟鴉羽般漆黑的眼睫微微顫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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邊朗此時出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:“你睡著了嗎?”
齊知舟心跳漏了一拍,竭力保持平穩的語調:“還沒有。”
邊朗問:“你當時。。。。。。我說的是你七歲那年,為什么要把我們從福利院帶回齊家。”
“我小時候身體不好,凝血功能也有問題,我爸爸一直擔心我出意外。”齊知舟回答道,“而且我那脾氣你是知道的,從小就交不到朋友,我爸爸想著從福利院里挑一個和我血型相同的孩子,養在身邊,我需要輸血時方便些,也給我多個玩伴。”
邊朗再次開口:“那么多孩子,怎么就偏偏挑中我們了?”
齊知舟無聲地勾起唇角,回想起二十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邊朗時的一幕。、
當時邊朗排在打飯的隊伍最后,臉上青青紫紫的,像一頭警惕的小狼,沉默得和周圍喧鬧的孩子格格不入。福利院的院長說邊朗很兇,總是打架,院里的大孩子都打不過他。小小的齊知舟不服氣,他心想自己有條小馬鞭,邊朗就算再能打,還能打得過他的小馬鞭不成?
“記不清楚了,”齊知舟睜開雙眼,十指微微蜷縮,“二十年前的事了,哪能記得那么牢。”
“我倒是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樣子,”邊朗沉聲道,“那時候是年底吧,天氣很冷,你穿著一件黃色棉襖來福利院,神氣十足,被管家抱著,和小皇帝似的。那時候我正出早操,你跑到我面前,比我矮一個頭,抬著下巴說以后我就是你的寵物了,什么都要聽你的,不然你就打我。”
齊知舟鼻頭有些發酸:“是嗎,我那么囂張啊?”
“你比這還囂張的時候多了。”邊朗輕輕笑了一聲,“我聽福利院的其他孩子說起過你,大家都想跟你走,說跟著小少爺肯定能過上好日子。我倒是無所謂,我就是想讓我哥過得好點。”
“我知道,”齊知舟說,“邊策對你很重要。”
“齊知舟,你不知道。”邊朗打斷他,自顧自說道,“你不知道我們來福利院之前是怎么過的,身無分文,到處流浪,翻垃圾桶和野貓野狗搶剩飯吃。有次我餓得實在受不住了,我哥偷了一個面包給我吃,結果被老板逮個正著,老板拿著晾衣桿要揍我們,我哥護著我,晾衣桿全打在他身上了。”
齊知舟的喉嚨像是揉進了粗糙的沙礫,發不出任何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