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嗚咽著,卷起地面灰白色的塵埃,打著旋,撞上那根深深釘在焦黑凍土里的長矛。
矛桿是粗糲的硬木,頂端綁縛的,赫然是一枚閃爍著幽綠磷光、足有孩童手臂長的彎曲獠牙,屬于一頭剛剛倒下的腐爪獸。
那獸血,暗紅近黑,正順著矛桿上深刻的凹槽蜿蜒爬下,一滴接一滴,沉重地砸進腳下這片曾被輻射浸透的土地,無聲地滲入深處。
十幾具年輕戰士的軀體,橫七豎八地倒在長矛周圍。
他們的石片甲胄破碎不堪,露出下面同樣破碎的皮肉和被輻射侵蝕的暗沉膚色。
空洞的眼神凝固著最后瞬間的恐懼與茫然,望向鉛灰色、仿佛永遠壓著沉甸甸鉛塊的天穹。
空氣凝滯得如同鐵板。
只有風,依舊不知疲倦地刮過荒原枯死的灌木叢,發出沙啞的嘶鳴,像是大地本身在痛苦地喘息。
部落最年長的智者,佝僂著背,枯枝般的手顫抖著,用一截燒黑的炭棒,吃力地在聚落中央那塊巨大的、飽經風霜的石板上刻下一道新的劃痕。
石板早已被數不清的刻痕覆蓋,密密麻麻,如同無法愈合的傷疤。
每一道,都代表一次用十幾條乃至幾十條年輕生命填進去的勝利,一次對輻射野獸入侵的慘烈獻祭。
“十七個。”
老智者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,每一個音節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。
他渾濁的眼珠掃過地上那些尚有余溫的軀體,又緩緩移向聚落角落里那些蜷縮在破舊獸皮里、大睜著驚恐眼睛的幼崽們。
“十七個年輕的血沒了。”
他喃喃著,炭棒從無力的指間滑落,在冰冷的凍土上摔成幾截。
“老的走不動了小的骨頭還沒長硬,下次腐爪再來誰能舉起矛?”
他仰起溝壑縱橫的臉,目光越過低矮、由銹蝕金屬板和碎石勉強壘成的圍墻。
圍墻之外,目光所及之處,盡是殘骸。
巨大如山的金屬骨架半埋在凍土里,扭曲斷裂,表面覆蓋著厚厚的苔蘚與銹跡,那是前文明遺落的鋼鐵巨獸的尸骸。
遠處,幾座歪斜的高塔殘骸刺破鉛灰色的天幕,空洞的窗口如同骷髏的眼窩,沉默地俯瞰著這片被遺忘的大地。
風從那些空洞中穿過,發出低沉而悠長的嗚咽,仿佛歷史本身在廢墟深處永不消散的嘆息。
“三百年了,”
老智者對著風,對著廢墟,對著死寂的天空低語,
“三百年啊!我們的勇士,流的血能把這片凍土泡軟,可我們手里握著的,”
他艱難地彎腰,撿起腳邊一柄同樣綁著獸齒、沾滿黑紅血跡的長矛,矛尖在微弱的天光下閃著鈍拙的光,
“還是這石頭和野獸牙齒做的破玩意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