忐忑
尚醞局要進給殿前的各種御酒,本是專人查驗,但時日久了,容易出岔子。
朝廷專供給宮外正店酒樓的酒曲,宮里頭釀出來稍有瑕疵的次酒,釀給官家貴人們的御酒,甚至各地獻來的貢酒,只要膽子大,都能用各種法子倒賣。
不過最易出差錯的還是平日里的御酒,為免有人倒賣,幾個月前,沈典御想了個法子,便是讓尚醞局的釀酒工,每日抽簽去驗。
一來,他們技藝純熟,能品出酒的層次。
二來,除了書吏,他們是尚醞局最低階之人,無權無勢,難以拉攏旁人助他們倒賣。
三來,每次不定人,就算有高位之人有心驅使,也不一定湊巧當日就是自己人。若要收買尚醞局五十來個釀酒工,那也太難了些。
昨日便是顧青抽中了簽。
“當時共有十壇,小的細細品了,再三確認了次酒和御酒。這次許是大家為了釀酒大比,有些忙亂,次酒有三壇,還有七壇品質上乘,可做御酒,小的分開貼了壇簽。”顧青回想道,“但此事甚是奇怪。”
崔景湛輕拭匕首刀尖,略微抬眸。
“這批御酒因要賞給百官,今日分賞前,沈典御應會再驗上一次,宮中內侍也會驗一次。”顧青猶疑道,他似是發現了什么,眸色亮了些許,掙得鐵鏈作響,“司使大人,小的昨夜后不曾接觸過這批酒,有諸多同僚可以作證。今日沈典御同內侍也未呈報有問題。”
崔景湛睨了顧青一眼,顧青抿起嘴唇,不敢多言。
“你話里話外,想讓本使去查,沈懷瑾同內侍驗過后,還有何人動過手腳。”崔景湛眉頭微擰,還好方才未讓顧青草草畫押,不然此番內情下,沈懷瑾輕易便能將尚醞局撇干凈。
除了別人動手腳,崔景湛相信,沈懷瑾斷不會放任這批次酒,被呈至殿前。
沈懷瑾為何不在殿前說穿此事?
還有內侍……崔景湛不住摩挲著烏金匕首柄上的暗紅瑪瑙,心中閃過一絲狐疑。內侍,多半是曹公公的人,他們倒是有機會動手腳,或是刻意隱瞞。
崔景湛一腳踹開椅邊的刑具,心中不知不覺添了些許煩悶,這五六年來,曹公公面上頗為信任自己,可涉及宮內之事時,還是對自己有隱瞞。
此番究竟是曹公公疏忽,還是干脆就是他派人所為?
他握著匕首的勁,不自覺大了些。
“司使大人明鑒。如此一來,內侍驗過后,至御酒被賞給百官,最多只有兩個時辰的空隙。進出人等,具有記載,查起來應是不難。”顧青見崔景湛并未反駁自己,緩聲接話道。
崔景湛聞聲,略微側目,一旁的卒子躬著身子,示意都記下了。
崔景湛又瞧了顧青一眼,“你倒也不只是會釀酒。既然口齒如此伶俐,釀酒大比之事,你如何看?”
“回司使大人,此事小的更是冤枉。”一提到釀酒,顧青滿腔的委屈無處可去,不似方才冷靜,“民間的酒工釀酒,興許偶爾會失誤。可明礬澄酒,如此慣用的法子,尚醞局對用量早有明文記載,小的除了釀酒大比,不知澄了多少次酒了,怎么會犯如此潦草之錯?陛下所嘗之酒,定是被人動了手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