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羅店大捷!我軍繳獲日軍聯隊旗!"
可他知道,真正的羅店,從來不是什么"大捷"。那是血與火的煉獄,是刺刀與牙齒的廝殺,是戰友一個接一個倒下的黑夜。
獨立營活下來的三十八人,誰不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?誰不是踩著兄弟的尸體才活下來的?可現在,他們成了英雄,成了宣傳機器上的齒輪,成了金陵城里最耀眼的光環。至于見陳長官?
他扯了扯嘴角,心里暗道一聲:
“金陵的路,從來都不好走。”
獨立營的臨時營地搭在一片被炮火犁過的麥田上。褪色的帳篷布在秋風中簌簌抖動,像一群垂死的蝴蝶。幾縷炊煙從土灶升起,在暮色中歪歪扭扭地爬上天空。那是用變形的鋼盔煮著的稀粥,水面浮著幾片發黃的菜葉。
程遠正蹲在地上削著木棍,突然聽到軍靴踏碎土塊的聲音。他抬頭時,顧家生的身影正緩步走來。
"四哥!"
程遠甩開手里豁口的破碗,碗底殘存的粥水濺在焦黑的土地上。十幾個傷兵跟著站起來,繃帶下的眼睛亮得嚇人。有個斷了右臂的兵下意識要敬禮,空蕩蕩的袖管卻只甩出半截風聲。
顧家生徑直走進帳篷,帆布簾子在他身后重重落下。被硝煙熏黑的煤油燈晃了晃,程遠跟進來時,正看見顧家生解武裝帶的動作。皮革摩擦的聲響格外緩慢,仿佛每條纖維都在抵抗。
"是不是嘉獎令下來了?"
程遠的聲音像是繃緊的弦。
"羅軍長給咱們補了多少人?多少條槍?"
李天翔也擠到桌前,廣西口音里帶著火藥味。
"系唔系發大洋?總該賞點硬貨吧?弟兄們的刺刀都捅彎了三把!"
武裝帶"咔嗒"一聲掛在木架上。
"一條槍沒有。"
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"一個補充兵也沒有。"
帳篷外煮粥的鋼盔突然"咕嘟"一響,這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。程遠臉上的笑容還凝固著,嘴角卻已經開始抽搐:
"那……是給四哥你升官了?"
顧家生轉過身。煤油燈把他的眼窩照成兩個深坑,那里面的東西讓程遠想起了羅店陣地上那些死不瞑目的尸體。
"砰!"
程遠一腳踹翻了充當凳子的彈藥箱。黃澄澄的子彈滾得到處都是。
"我們死了那么多弟兄!"
程遠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,太陽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,
"老子拿命換回來的鬼子聯隊旗!就什么都沒換回來?!"
李天翔手里的破碗砸在地上,瓷片飛濺。他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