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夏的雨來得急,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本草宮的琉璃瓦上,濺起細碎的水花。阿依慕臨窗而坐,手里捧著木合從吐蕃寄來的信,信紙邊緣被雨水打濕了一角,字跡卻依舊清晰有力。
“公主,木合說吐蕃的雪山腳下試種沙蓯蓉成功了!”阿依莎湊過來,指著信上的插畫,“您看他畫的沙蓯蓉,雖然比京郊的矮些,可根莖看著很結實呢!”
畫上的沙蓯蓉扎根在碎石縫隙中,葉片向兩側舒展,透著一股頑強的生命力。阿依慕指尖拂過畫跡,仿佛能看到木合趴在雪地上,一筆一劃勾勒時的認真模樣,嘴角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意:“他還說,吐蕃贊普親自去看了藥田,賞賜了不少青稞酒,讓他把種植法子教給更多牧民。”
“那肯定要好好教!”陳松端著一碗剛熬好的雪蓮花湯走進來,花白的胡須上還沾著熱氣,“沙蓯蓉能在雪域扎根,可比打一場勝仗還讓人高興。當年老臣去北疆巡診,見牧民們受風寒之苦,關節腫得像饅頭,若是早有這藥,何至于此。”
阿依慕接過湯碗,雪蓮花的清苦混著蜜棗的甘甜在舌尖散開,暖意順著喉嚨蔓延到四肢百骸:“陳爺爺說得是。木合還說,吐蕃醫者用沙蓯蓉配雪蓮花,治好了不少牧民的老寒腿,贊普特意讓他帶話,想派醫者來萬國醫館學習,說要把‘合璧療法’傳遍雪域。”
“這是好事啊!”陳松放下湯碗,拿起案上的《萬國醫方續編》,“我正愁雪域草藥的條目不夠詳實,他們來了正好補充。對了,淑妃那邊怎么樣了?昨日讓她辨認火焰花和斷腸草,分清了嗎?”
提到淑妃,阿依慕眼中多了幾分柔和:“分清了。她這幾日跟著娜仁學炮制,雖然還是笨手笨腳,可熬的安神湯已經像模像樣了。今早還來問我,能不能把月光蓯蓉的種子帶去冷宮,說想在那里開辟個小藥圃。”
陳松捋著胡須點頭:“能有這份心,也算沒白教。人非圣賢,孰能無過,知錯能改,就是好事。”
正說著,院外傳來一陣馬蹄聲,雨幕中,一個穿著吐蕃服飾的信使翻身下馬,手里舉著一個牦牛皮包裹,渾身濕透卻難掩興奮。
“和貴妃娘娘!木合大人讓小的送新種子來!”信使跪在廊下,將包裹高高舉起,“這是沙蓯蓉與吐蕃紫苑嫁接的新品種,木合大人說,既能耐寒,又能止咳,讓您務必試試!”
阿依慕連忙讓阿依莎接過包裹,解開繩結,里面是用油紙包好的種子,顆粒飽滿,帶著淡淡的草木香。旁邊還附著一張字條,是木合的字跡:“公主,此種子需經雪水浸泡三日方能播種,我已讓信使帶了雪山水,就埋在馬鞍下的銅壺里。”
“有心了,”阿依慕看著銅壺里晶瑩的雪水,心中一暖,“快請信使進來喝碗熱湯,暖暖身子。”
信使捧著湯碗,邊喝邊說:“木合大人在吐蕃可受歡迎了!牧民們都叫他‘草原神醫’,誰家有人生病,第一個就找他。前幾日山腳下爆發流感,他用沙蓯蓉煮水給大家喝,竟把疫情壓下去了,贊普說要封他做‘藥田總管’呢!”
阿依莎聽得眼睛發亮:“木合要是當了總管,是不是就能帶吐蕃的酥油茶回來了?上次他說那里的酥油茶配馕吃,香得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!”
眾人被她逗笑,廊下的雨聲似乎都柔和了許多。阿依慕望著窗外的雨簾,忽然想起木合臨行前的模樣——他背著半簍沙蓯蓉種子,黝黑的臉上滿是緊張,反復問“要是種不活怎么辦”,如今想來,倒是多慮了。
雨停時,蘇婉清帶著晚晴來了,手里提著一個竹籃,里面是剛摘的櫻桃,紅得像瑪瑙。
“聽說吐蕃來了信使,我特意來問問消息,”蘇婉清摘下沾著雨珠的櫻桃,“前幾日陛下還念叨,說木合要是能在吐蕃站穩腳跟,往后兩國就不用靠和親維系情誼了,一碗合璧湯藥,比十車嫁妝還管用。”
“陛下說得是,”阿依慕遞過木合的信,“您看,這沙蓯蓉剛扎根,吐蕃就主動要派醫者來,這情誼可比金子還真。”
蘇婉清看著信,忽然笑了:“木合這畫功,比宮里的畫師還傳神。對了,我讓御膳房做了些吐蕃風味的糌粑,用的是木合寄來的青稞粉,你嘗嘗合不合口味。”